民歌《懷念親人》原文及賞析
白雲翻滾,
是四方要下雪嗎?
我那白髮蒼蒼的老母,
是因悲傷而流淚嗎?
烏雲翻滾,
是要落雨下雪嗎?
我那年邁的母親,
是因憂傷而流淚嗎?
春雲滾滾,
是要落雨嗎?
我那年輕的妻子,
是在落淚嗎?
秋雲翻滾,
是要下大雨嗎?
我那心愛的兩個幼子,
是在流眼淚嗎?
是要找自己的爸爸嗎?
我親愛的胞弟和弟媳,
是要找自己的哥哥嗎?
我貼身的五十壯士,
是要找自己的主人嗎?
別則克里克(村)的婦女,
將要(悲痛)心碎嗎?
我身邊的所有戰士,
是要找自己的主人嗎?
他們盼望相逢的日子,
而等得十分憂傷嗎?
——耿世民編《古代維吾爾詩歌選》
古代維吾爾的族名vyoyur有韋紇、回紇、回鶻等不同稱謂。公元840年蒙古草原的維吾爾(回鶻)人西遷到天山山脈北部,後又南下佔領吐蕃人(古代藏族)的轄地吐魯番綠洲,於850年建立高昌回鶻王國,十三世紀初歸附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國,十三世紀下半期由於蒙古的西北宗王海和都哇叛亂,這個王國的領地納入察哈台汗國。在四個多世紀的時間裏,回鶻人經歷多次變遷及與別種民族的交融,在文化上得着了長足進展。
《懷念親人》就是高昌回鶻王國時期的一首維吾爾民歌,編譯者耿世民選自班格和拉赫馬提1933年發表在美國《大亞洲》雜誌上的《古代吐魯番民歌》,它表現了遠征將士懷歸故里深沉、綿長的憂思。
詩歌可分為四個層次。抒情主人公先是表達懷念母親之情,二是表達思念妻子之情,三是表達想念弟弟、弟媳之情,四是推己及人,想到身邊的壯士也一定懷想親人,期盼迴歸。
即景生情,觸景懷思,是這篇詩歌突出的抒情特徵。當人處在特定狀況之時, 自然界的萬千現象總要和他的情感區域發生某種對應,形成外物與內情相融合的一種主體化情境。劉勰所謂“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文心雕龍·物色》),講的也就是這種外感與內情的關係。在這首詩歌中,抒情主人公一顆懷鄉思親的心無所着落,一年四季,被自然界的氣象變幻所擾動,亂雲翻滾,寒意捲來落雨、下雪徵兆,總要使他想起親人,抹不去心頭的憂鬱。真可謂“一葉且或迎意,蟲聲有足引心”(同上)。
這種描寫很容易使人想到蒙古族元末清初民歌《高高的博格圖山》。在觸景生情這一點上,它們都是共同的,但《高高的博格圖山》的抒情主人公由眼前景觸動內心的情緒之後,是直接抒發他自己的懷鄉之情,這首《懷念親人》的抒情主人公則不是直接抒發,而是通過想象,説他所思念的親人們(母親、妻子、弟弟及弟媳)在思念自己而“悲傷流淚”, “在流眼淚”,在“要找自己的哥哥”。寫戰士對親人的思念,除直接寫他們想念親人外,也是想象着他們的親人(“別則克里克的婦女”)“將要悲痛心碎”。兩地親人的彼此思念,在抒情主人公的這種主觀擬想中全被表達了出來。採取這種方式,抒情主人公的情感非但沒有減弱,反倒因為他把思念深入到對他的親人們的心理和精神特徵的揣度之中,而被表現得更為內在化,更為深沉。又因為他的具體揣度都是以沉鬱、憂傷的反問表現出來,七節詩歌就是七個反問,所以其情感更顯出揪人心肝的力量。應該説,這是一首藝術性極高,情感性極強的抒情民歌。